●揭傒斯全集文集卷四
序二
○序二
送劉以德赴化州學正序
送張都事序
送藝林庫提點畢申達棄官歸養詩序
送也速答兒赤序
沇溪先生文集序
無底書囊序
臨江路張同知自然頌序
送燮元溥序
送彭仲寶赴水北巡檢序
△送劉以德赴化州學正序
學校非三代之教久矣,然猶幸學校未廢,儒者知有所依歸;況窮荒遐徼,使無學校,安知有所謂聖人之教哉!故學校者,教化之原而人心之所係也。我元建國餘六十載矣,崇儒之意非不至,興學之本非不加 【 之本,四部叢刊本作「之令」。】 ,俊造之士非不舉而用之,而猶未能浸淫乎三代之教者,旬宣之道未盡,廉恥之化未興,詬病之風未除也。職教之徒臃腫腆■〈月忍〉,孳孳焉規錙銖,計升斗是急,使並緣之吏間窺隙伺,日相與為欺,安敢望有三代之教哉!幸而學無廩稍,又幸而遇賢有司 【 又幸,原作「入幸」,依四部叢刊本改。】 ,又幸而近大府或知所自愛,此外所甚大幸者,教官能自賢。能自賢或不遇有司,又不能以自立。
若今廬陵劉君以德所得化州者,廩稍之有無、有司之賢否不可知,既不近於大府而遠在數千里外;然俗無美惡,地無遠邇,教之化之,在我而已。況君有學有行,家足以自給,稍得一賢守令自拔于上,他日五嶺之外、窮海之濱有善教者,必自君始。愛之慎之,吾將洗耳于北闕之下。
△送張都事序
天子既建奎章閣,置大學士二人,侍書學士二人,承制學士二人 【 承制學士,四部叢刊本作「承旨學士」,誤。元史百官志:「奎章閣學士院,……承制學士,正三品。」】 ,供奉學士二人,參書二人,非嘗任省臺翰林及名進士,不得居是官。明年,增置大學士二人,典籤二人。典籤秩從六品 【 秩,四部叢刊本無。】 ,初命英宗龍飛進士第一人泰不華兼善、丞相掾張景先希哲為之。希哲尋去為禮部主事,又以丞相掾張中立惟正繼之。居一年,兼善拜南臺監察御史,惟正亦遷江西行省都事 【 江西行省,原作「江南行省」,依下文及四部叢刊本改。】 。
天下之選,莫重于省臺,或由省臺入為閣官,或由閣官出居省臺,則閣官之選與省臺等,而又必天子親擢之。惟正一歲中兩被擢,皆得天子所重地,其日夜求所以稱塞固宜。余與惟正同僚,同與修皇朝經世大典 【 皇朝經世大典,四部叢刊本作「皇朝經世史之大典」。】 ,惟正無一言不及於仁義,無一事不致其精詳。余嘗謂惟正居職任事無不及者。
江西號繁劇難治,然繁劇在郡縣,不在行省 【 不在,四部叢刊本作「無在」。】 ,行省苟得其人,雖使郡縣皆務為簡靜,猶反掌耳。江西難治莫甚吉安,然以前江西廉訪使馮君輔、今揚州總管納懷治之,政未嘗不行,訟未嘗不簡,吏民未嘗不心悅誠服,非惟不能欺,至不忍欺。是故為政係其人,不係其地。而君輔、納懷之在郡也,上之人惡其異己也,沮之抑之不遺餘力,卒不能安其身以去。江西之政日益弊,民日益困,加之以饑饉,重之以疾癘,有司恬然莫之恤者,果誰為之耶!故天下郡縣不患無賢守令,患上之人不能正其好惡,以示其嚮方;公其衡鑑,以別其淑慝;扶其善類,以激昂其志氣耳。故行省者,郡縣之標準也。苟標不正,準不平,欲其影之直、鈞石之和得乎?
今惟正之佐江西也,以平章全公之簡重廉正,惟正之精實謹敏,相與持大體,略細故,先人而後己,使君子得以行其道,小人無以騁其姦,民之有瘳也必矣。惟正敬之勉之,其毋忘天子親擢之意!他日有論奎章人物曰「惟正,惟正」,則僕也與有榮耀焉 【 榮耀,原誤作「榮擢」,胡思敬校云:「『擢』疑『耀』。」是。依四部叢刊本改。】 。
△送藝林庫提點畢申達棄官歸養詩序
世言忠孝不兩立,忠孝亦有二乎?見於事君謂之忠,見于事親謂之孝 【 謂之,四部叢刊本作「為之」。】 。人見其孝也,而不知有忠之道存焉,曰孝而已矣。人見其忠也,而不知有孝之道存焉,曰忠而已矣。一行非孝,非忠也;一念非忠,非孝也。天地之大也,日月之明也,人物之衆也,其可感而通者,莫疾乎忠與孝也。雖庸人、孺子,一行其孝而風俗為之變,世之行政施化有弗能焉。雖孱卒、賤隸,一行其忠而天地為之動,世之守職任事有弗及焉。況身為名父之令子、聖天子之賢臣者乎!一出一處,豈無所係哉!
藝林庫提點樵隱君,兼才德之名,懷忠孝之實。昔者天子既奪其養而置之藝林矣,君不以筦庫為卑而怠其事 【 卑,四部叢刊本誤作「早」。】 。又命攝授經而列于奎章矣,君不以師道為尊而貪其榮。一旦棄官歸養,如孤雲之遇飄風,瞬息而不可留也,雖賁、育之勇不能過焉,濟南之士豈無所動其心哉!即使君日居朝廷之上,奉一職,效一官,其忠亦如是止耳。今退居庭闈之間,盡甘旨之奉,謹溫凊之禮,父母樂之,鄉黨稱之,使天下聞者父以教其子,兄以訓其弟,相率而歸於孝弟之化,以相隆平之治,其為忠也,不亦大乎!故君子處亦一忠孝,出亦一忠孝,烏可歧而二之哉?昔親之壯也,而不知事其君,是不孝于親者也。親既老矣,而不知事其親,是不忠於君者也。天下豈有不忠之孝、不孝之忠哉!則樵隱君之出處交得其道矣。
君行矣,余欲歸養而無所用吾情焉。車既膏,馬既秣,凡工為文辭者皆詩以送之,而奎章閣承制學士李公命余為之序 【 承制學士,四部叢刊本誤作「承旨學士」。】 。
△送也速答兒赤序
自科舉廢而天下學士大夫之子弟不為農則為工為商,自科舉復而天下武臣氓隸之子弟皆為士為儒 【 自科舉,四部叢刊本作「是科舉」。】 。非昔之人無聞知而今之人獨賢也,顧在上之人所以導之者何如耳。國家臣妾萬邦,南北為一 【 南北,四部叢刊本誤作「南邦」。】 ,餘六十年,而教化不興,風俗日壞,奸宄屢作者,任法律而務財用也。仁宗皇帝赫然奮起,賓興天下賢能而用之,雖刀筆筐篋之末,幷欲傅之於士 【 傅,四部叢刊本誤作「傳」。】 ,天下孰不釋耒耜而談詩書,投干戈而從筆硯!行之二十餘年,孔、孟之道卒不能大洽于天下者 【 不能,四部叢刊本作「未能」。】 ,仁宗皇帝在位日淺,得人未衆,作養之士未成,新荑稚蘖不足以勝夫深根固蒂。牛羊日夜又從而牧之,信道篤者類指為迂闊,稍出芒角為國家分憂者盡格之下位,急功利者遂從而彌縫附會,覬旦夕之餘景而不知已為他人所銜轡矣。自是法律愈重 【 愈重,四部叢刊本無「愈」字。】 ,儒者愈輕,羣然鼓簧,謂士不足用,科舉無補于國計,不罷不止。嗚呼,果孰為國計哉!
至元初,從軍襄、樊有抄兒赤者,合祿魯人也。以功為千夫長。抄兒赤傳禿魯罕,禿魯罕傳禿林台。三世皆戍建昌,而三世皆賢。禿林之子也速答兒赤從郡人李宗哲學進士業,有聲。今年夏,從其婦翁增城左君至京師,拜余程文憲公故宅。貌粹而氣和,才清而志銳,他日必為名進士 【 名,四部叢刊本作「明」。】 。
然君子之學,非所以為富貴利達之媒也 【 媒,四部叢刊本作「謀」。】 ,所以進其德而達其才者也。故其學不止于為進士。夫文以制治,武以定亂,法律以輔治,財用以立國,皆君子之事所當學者。且文武非兩途也,用之制治則文,用之定亂則武,非文之外有武,武之外有文也。法律非不任也,任之以為輔治之具,非為治之本也。財用非不務也,生之有道而用之有節,非瘠民以肥國也。故君子之學也,用以致其君則為堯、舜之君,用以治其民則為堯、舜之民,非徒學以自別于農工商賈而已。國家養之必以其道,待之必以其誠,任之必盡其才,非徒用以竊任賢之名而已。然學在我,養不養、用不用,非所計也。而用不用實關天地之否泰,國家之盛衰,吾道之通塞,此君子之所憂不敢計焉者。子歸第務學焉,勿以科舉廢興為去就。當天下任者,倘有仁人之心,不忍坐視淪胥於苛暴慘刻,必有為國家計者也。幸勉旃,毋自畫。
△沇溪先生文集序
豐城文物之盛,自漢徐孺子以高士之節讀書龍澤山中,為太守所禮,唐王中丞以風后、力牧之望留滯江湖,為詩人所嘆,至宋彬彬不可勝載矣。而黃氏居沇溪之上,相望數世,以文章學術顯名天下,蓋自柳州公始。
公諱得禮,字執中,由元祐三年進士三遷而為柳州推官,年三十九以卒。其享年少,其歷官未久,故其行事不能大暴於天下。觀其遺文,則可得而論矣。
公之詩沉蔚雅健 【 雅健,四部叢刊本作「雄健」。】 ,有矯齊、梁、晚唐之意;公之文辯博閎大,有憂天下之心。蓋當國家盛時,其氣渾,其政平,故其發於文也和而莊,直而不遷。至若論唐太宗遺憾於魏徵,有恥不及其臣之失;牛、李之禍,罪在德裕不能以公滅私;陽城愛弟不娶,甘棄父子兄弟夫婦之大倫為索隱行怪,其志於世為何如也。
紹興初,公之玄孫愿編其遺藳,得詩九十二,長短句五,史論十,雜著九,拾遺詩二 【 拾,原作「十」,屬上。觀下文「離為四卷」句,似雜著必無九十之多,故依四部叢刊本改。】 ,長短句一 【 長短句,四部叢刊本無「句」字。】 ,及附錄四首,離為四卷。至淳祐中,其子脩紀始刻之,已而燬于兵。今公七世孫璧將復刻焉 【 璧,四部叢刊本作「壁」。】 ,而屬余為之序。
惟黃氏由金華徙豐城 【 徙,四部叢刊本誤作「從」。】 ,蓋數百餘年 【 百餘年,四部叢刊本作「百餘年矣」。】 。訖宋之世,登進士第者十有三人,而公之子吏部郎中次山、公之孫禮部尚書疇若為最顯。其行事則載之國史,其文章則吏部三餘集、尚書竹坡集世多有之,故不復論。
△無底書囊序
無底書囊二卷,故族父竹泉先生所著之書也。先生諱垚翁,字汝和,世為豫章豐城人。父諱涇,伯父諱士林,皆受學清江張文憲公之門。文憲公器之,稍不及門,即以書詗。
先生十歲而孤,惟母教育之。而母性方嚴,聲色不少假,先生亦強學力行,事母極孝,自為子弟,以至沒齒,人未嘗見其過。疎髯廣顙,眉目聳秀,癯然若不勝衣。居碧山之下,萬竹之間。竹間有泉甘洌不竭,每清風徐至,幅巾藜杖,臨于泉上,望之若仙。早從大人先生游,如鄉之翰林學士徐公經孫、戶部郎官李公義山、臨江蕭左史山則、監察御史泰來、兵部侍郎徐公卿孫、廬陵秘書監丞歐陽公守道、湖南安撫使李公芾,每與言論 【 與,四部叢刊本作「典」。】 ,引據經史,慷慨激烈,風概凜然,故莫不折節下之。晚歲教授鄉里,凡經指授,皆尚氣節,不碌碌隨人後,望而知為揭先生門人。平生所讀書皆手自編校,其所論著必以扶樹世道為本,此書特其聞見緒餘 【 特其,四部叢刊本作「特見」。】 ,猶鑿鑿精實如此 【 精實,四部叢刊本作「積實」。】 ,況其他哉!元貞元年冬十有二月寢疾,明年正月初四日早作沐浴,易衣冠,謁先祠畢,還坐堂上,手為書數通別親故,賦五言詩八句,示其子載,且戒之曰:毋以釋、老汙我。端坐而沒。
後三十有六年,其嗣子將刻是書以傳,而命傒斯為之序。臨風開卷,灑灑若睹其風儀,歷歷若聞其平生之言,而終古不可作矣。嗚呼,悲夫!謹序其概如上。至順三年七月日序。
△臨江路張同知自然頌序
自然,道之極也,因而品節之,聖人之教也。老、莊明自然而不可入於聖人,故儒者所弗道。河南張侯之貳臨江也,其言曰:「是其所是,非其所非,是非非有于我也。賞所當賞,刑所當刑,刑賞非有于我也。皆自然之道也。」行之三年,政果有聞。遂名其所居之室曰自然。其民之賢而文者陳宗元倡其友前鄉貢進士易方猷等若干人為之頌,而請余序。
夫張侯因自然之道而為之政,不騁奇以取名;宗元等因自然之政而為之頌,不溢美以為說。惟不騁奇,故民得遂其性而樂其業;不溢美,故文得盡其辭而信于遠,皆可嘉也。且以張侯之賢而得宗元以為之氓,必能導之以親親長長之義,使侯之政易行;以宗元之賢而得張侯以為之上,必能後其奔走力役之征 【 後其,原作「使其」,依四部叢刊本改。】 ,使元之教益申。是又皆可賀也。惟其知自然,是以合自然 【 是以,四部叢刊本作「自以」。】 ,是為張侯自然頌序。
△送燮元溥序
廬州舒城長燮元溥,泰定四年進士也。元溥蒙古人,名燮理普化,無氏姓,故人取名之首字加其字之上若氏姓云者,以便稱謂,今天下之通俗也。
元溥治舒城,廉敏明恕,見許於士君子,賑饑興學,有恩惠於民。時郡縣吏初到官參所部,必舉元溥以為勸,余嘗載其概于龍眠書院記中 【 中,四部叢刊本無。】 。今遷撫之樂安,其民慕廉吏、思惠政與舒民同,又多文而好學,易以禮義化。然撫五縣皆無公田之入可以自養,非痛自節縮、去其冗食之人,鮮能自固者 【 自固,四部叢刊本作「自果」。】 ,況元溥名進士,人望之也尤深,責之也尤嚴,決不敢以他吏自恕,自易其常。今天下所共聞知者,海南沿公田之入十倍常賦,民不堪命,遂起為盜,擁衆數萬,破州略縣,賊殺將吏,屠戮士民,兵連禍結,數年不解,為朝廷之憂。彼有田而賦之不以其道,害猶如此,況當天下兵饑疫癘之後,誅求割剝之餘,民力耗竭之極,又無田,而殘民以逞,將無海南之事乎?此吾與元溥所深憂而極慮者。而天下行之若素,漠然不以為意,吾不知其何心也!嗟夫,元溥!士不為仕則已,仕則必盡其道,毋貽父祖之羞,為天下後世之僇笑也。
△送彭仲寶赴水北巡檢序 【 水北,四部叢刊本無「北」字。】
臨川彭仲寶以溫厚之德,深潛之學,雅正之文,佐修皇朝經世大典于奎章閣,以恩借授衢州龍游水北寨巡檢。
將行,謂余曰:「余,儒者也。釋俎豆而弓刀,非素所從事也。非所從事而從事焉,去親遠且困,不可久也。以去親遠困不可久,從事于非所從事,如曠官何?」曰:「天下治,以禮讓為郛郭而莫能破,以詩書為甲冑而莫能入,以仁義為干櫓而莫能犯,故守之以謹勅之士而有餘。天下亂,高城深池不為固,長刀大劍不為利,強弓勁矢不為威,故守之以熊虎之將而不足。今天下之民涵恩而沐化,好善而惡惡,安耕而忘戰爭者 【 忘,四部叢刊本作「忌」。】 ,五六十年。雖有強王叛將,倔強於數千里之外,不過馳一介之使,手數寸之革,即縛致闕下 【 縛致,四部叢刊本作「縛之」。】 ,視區區狗偷鼠竊,曾蚍蜉蠛蠓之不若。是故夷城塞塹,束兵卷甲,偃然有萬億年固安之勢。君以數十里之地,善惡不掩乎耳,強弱不逃乎目,是非不惑乎心,輕裘緩帶,足以坐鎮之,何曠官之足懼哉!吾惟憂其所不憂,慮其所不慮,備其所不備,仁言而義動,雖守數十城可也,何有於數十里哉!」仲寶以為然,遂書以贈之。
●揭傒斯全集文集卷五
記一
○記一
富州重修學記
全州學記
舒城縣龍眠書院記
涿州孔子廟禮器記
增城三皇廟記
建都水分監記
安福州東嶽廟記
浮雲道院記
撫州靈感廟記
胡氏園趣亭記
楊氏忠節祠記
孝通廟記
易州定興縣城隍廟記
△富州重修學記
上御經筵之明年夏六月,濟南姚侯來為富州,以舍菜禮見於先聖先師,祝曰:「惟夫子之道,參天地,配日月,用中罔敢知。而用中實生齊、魯之交,密邇夫子之訓。欽承明命,來守是州。今之州,古千乘之國也,敢不敬恭朝夕,惟夫子之訓是承。」顧瞻廟學,摧陋弗稱,曰:「余之責也。」會教授清江陳明之繼至,議與志合。明年秋,大修孔子廟,仍其舊者,惟殿若明倫、中庸二堂,江山秀傑樓,惟一改作而有加。規制必裁就法度,出入必限由正途。凡為屋幾七十楹,又刻銅為七十二弟子及諸賢像,以嚴祀事。鑿半池,其前仿古泮宮。侯載經載度,是董是勞,吏忘其私,工勸其勤,涉冬徂春,用告厥成。而命傒斯為之記。
在至元二十有三年,升豐城縣為富州,以河東陳侯元凱為之尹。時科舉廢十有三年矣 【 十有三年,四部叢刊本作「十有五年」,誤。】 。士失其業,民墜其教,盜賊滿野,竟數十里不聞雞犬聲。陳侯大懼,遂修孔子廟,建小學,日集文儒故老講求治要,悉資以為政。不數月,境內大治,知所務也。今科舉既復亦十有三年,而侯實來,當天下文明,人復其業,猶皇皇焉、汲汲焉以興學校、明教化為先務者,其守同,其志亦同也。夫兼有天下父師之責者,君也。承君之志,行君之化者,宰相與太守也。宰相布於上,太守奉於下,故人之生也,為之學校以教之,設科以舉之,必使士有恆業,民有恆志,然後聖人之道可明 【 然後,四部叢刊本作「然使」。】 ,賢才可得,而治可成也。古之有天下者,莫盛於唐、虞、三代,而不能去學校、廢選舉以為治。秦能去之廢之,二世而亡。雖然,君子之學視學校為汙隆,以選舉為去就 【 選舉,四部叢刊本作「科舉」。】 ,亦異乎夫子之教矣。若夫善學聖人者,在畎畝則行乎畎畝,在魚鹽版築則行乎魚鹽版築,豈待學校之教而科舉之勸哉!然世亦豈能皆伊、傅其人 【 世亦豈能,胡思敬校云:「『世』,文粹本缺。」】 ,而不為之教與勸也。此上之志而侯所以力行之者。況上方親御講筵,詳求聖人之治,愚雖不敏,願與學孔子者共勉之。侯廉慎簡正,不為盛名而人畏敬之,蓋賢守云。
△全州學記
皇元制治,舉法周、孔,玄徼絕壤 【 玄徼,原作「元徼」,蓋避清諱,胡思敬校云:「『元』疑『邊』。」非。此依四部叢刊本改。】 ,同風鄒、魯。一郡一邑,必謹學校以為教基。在仁宗時,太子太傅府長史郭侯履治靖五年 【 府,四部叢刊本無。】 ,俗興民和,克信其道。泰定元年春,移貳於全。
全居湖南九郡之極,地小而巖,風氣呰窳,郡西湘山又稱無量壽佛入滅之所,世奉遺骸,奔走萬姓,而夫子廟荒圮穿漏,曾莫顧者。罷輭者以民勞為解,貪墨者以廩薄為辭,講誦不興,薦祼無所。侯至,會闕太守,侯總學事,教授黃潤以為請。於是侯率僚佐倡於上,士民勸於下 【 勸,疑當作「勤」。】 ,明年二月,即工,前清湘長法黑進拜元 【 前清湘長法黑進拜元,胡思敬校云:「九字疑有脫悞。」是。】 ,侯知邑士鄧桂能,狀命董其事。遂斬木陰谷,伐石陽厓,食功傭力,民不知役。太守何公潤繼至,朝勸夕勞,休威並行。及期而廟成。乃易夫子、十哲像,分祠先儒及賢守於講堂之左右翼。門序軒陛,以次咸畢。又辟廟南廢地為杏壇三成以擬闕里,建明堂四楹以館諸生。既告成於廟,教授謁告還江西,會予廬陵,曰:「郭侯每以不得君記為恨,敢請。」乃述其事,且俾告於有衆。
昔靖之鄙為羣僚劫以自附者八百餘家,數自請吏,吏不能討而王賦之供不敢怠遑。及郭侯為守,天子出使督兵討之,八百餘家咸在夷滅。侯以死爭,乃去刑書,復為齊民。侯非力能生之也,以其民恪遵魏文靖公之教,知有君臣之分,身雖為虜而王供不闕故也 【 身,四部叢刊本無。】 。全之四境盡為中邦,又密邇周元公之里,父傳子習,皆聖人之道,民之情性,豈獨異乎?夫殫財浚力以奉無益,未必蒙福。耕田鑿井以服聖賢之教,未必被禍。且一絲一粟,得以養生送死,又使父子有親,君臣有義,夫婦有別,長幼有序,朋友有信,君子登於俊選,野人免於刑戮,果何憚而不為哉!亦教化使之然耳。為民上者曷敢不敬!
學在郡治之陰,鳳凰山之陽,宋紹興十三年之所遷也。東南諸山,秀麗奇詭,湘、灌、灕水合流其下,蓋為一郡之勝云。泰定四年八月丁亥記。
△舒城縣龍眠書院記
治民之道,使民知禮義而已。使民知禮義,先示其所尚而已。民知所尚,則知所嚮方哉。廬州舒城長理溥化,用湖廣舉首取泰定四年進士第,得茲邑,首理學政,咸用其學以教導民 【 教導,原作「教道」,依四部叢刊本改。】 ,民始益知人之所以為貴 【 益知,胡思敬校云:「『益』字衍。」】 ,儒之所以為重,而復知所以養生而送死。居二年,曰:「民其可教矣乎!」於是又治地邑東,得李伯時龍眠山莊故基於東禪寺東,舒王祠西,嘗沒於寺者。據山川之會,想昔賢之遊處,乃會其祿入,募工度材 【 度材,四部叢刊本作「度功」。】 ,作書院以事先聖先師 【 以事,四部叢刊本作「以奉」。】 ,以為出治立教之本,不踰時而成。
凡殿堂、門廡、齋舍、庖庫及李公之祠,為屋三十楹,以其面龍眠之山,端麗奇峻 【 奇峻,原作「奇俊」,依四部叢刊本改。】 ,能出雲雨,膏澤天下,榜之曰龍眠書院,且示不忘李公之故。而邑賢者范鳳瑞割田二百畝,以供祭養。既告成於廟,遂立之師,進諸生而教之。凡民有來觀者,必勸之以學。是時上既撥亂集大命,兵革未息,饑疫未復,郡縣長吏能以荒政自任且不足,遑知禮義之教哉!而舒城勸分則出粟之家惟恐後,民之強暴子弟一有弗若,則父兄長老切責詬怒,惟恐見絕於長吏,休休焉方日以興學為事,舒之民絕無一人攜離轉徙者。長吏豈獨賢,民得其所以生者也。
舒著於春秋,故山有春秋之山,水有舒水。始入於隨,後幷於楚。其民勇而好義,非獨舒為然,楚之地皆然,故楚常為強國。最後宋室南遷,賴其民蔽遮江淮幾二百年。然當時民雖欲為學,其可得乎?自國家有宋,民不知兵者五十餘載,又有好文之君繼出,而學校之教鬱而不興,仁義之政尼而不行,養生者不得盡其歡,喪死者不得究其禮,此非上之過,長吏之責也。今吾君既俾爾以賢長吏,一以詩書禮義覺爾民,民亦知所尚乎!若曰升其堂,敶其器,設其牲,齊而行其典禮,如是而已,此事聖人之疏節也,非作書院意也。舒之人尚其勗哉!
李公名公麟,邑人,博學好古,舉進士,歷刪定及檢法官,未老致仕。蘇文忠、黃文節二公嘗過其山莊 【 二公,四部叢刊本作「二人」。】 ,故合祀於堂之北 【 合祀,四部叢刊本作「合祠」。】 。是役也,建始於天曆三年之春,工畢而改元至順。縣學之明倫堂,亦其所建也。是歲冬十月朔記。
△涿州孔子廟禮器記
古者祭器犧象罍洗登豆之屬,皆以木,簠簋籩篚之屬,皆以竹。後世懼其速朽也,不能以時易也,範之以銅,取便於有司,而古先聖王之制僅存其名號焉耳。惟涿州孔子廟器皆上陶,殘缺苦窳,將事者恥焉,觀者議焉,有司莫以異。
泰定四年秋,廬陵曹君明則來領教事,始白於有司,馳數千里還廬陵,範銅以易之。及有事於先聖先師,齊肅秩栗,昔之恥者誠敬之心生焉,昔之議者慢易之心泯焉。遠邇來觀,俯仰歎玩,雖非古先聖王之制,有不暇計。於是州太守命范陽令杜肅府而藏之,屬奎章閣授經揭傒斯文而志之。
或曰:範金非古也,其亦必有所受矣,胡莫之或改以從古也。禮有損益,器有宜然,況世所寶三代彝鼎罍斝尊卣之屬,皆範銅為之也,皆自天子至於公卿大夫所作以貽子孫者也,雖不可盡信,然其來固已久矣。謂範銅之非禮,古人亦且為歟?彼皆欲為長久計也,皆欲為法於後世者也。且觚不觚,固非觚矣。謂木之觚為觚,金之觚為非觚,可乎?學至於孔子,可謂知禮矣。然逢掖於魯,章甫於宋,舍麻冕而從純非歟?必以古為是而今為非 【 今為,四部叢刊本無「為」字。】 ,則涿之用陶蓋有虞氏之所尚也 【 所尚,四部叢刊本作「所上」。】 ,以木以竹皆非禮也,而可乎?夫敬者禮之本,而器者敬之輿也 【 而,四部叢刊本無。】 。嚴其器,所以存乎禮也。而恥焉,而議焉,則敬何由生,禮何由行歟?故泥乎古者不足以適今,膠乎器者不足以言禮。故記曰:禮從宜。
傒斯曰:祭器者,所以交於神明者也,非飲食之謂也。苟知禮之本矣,雖從宜可也。嗚呼!曹君其可謂達於禮乎!是器也,有司其謹藏而時出之。仍刻其目於左方。
△增城三皇廟記
三皇古無廟,唐天寶中始置,祀以春秋,配以勾芒、祝融、風后、力牧,五代、宋並因之。國朝始詔天下郡縣皆立廟,以醫者主祠,建學、置吏、設教一視孔子廟學。大德三年,太常言三皇開天建極,創物垂範,為萬世帝王傳道之首,今太醫院請以黃帝臣俞跗、桐君、鬼臾區、岐伯之屬十大名醫視孔子十哲配享廟廷,是欲以三皇為醫家專門之祖,非禮經,宜從唐制。中書下禮部議,議如太常。至大元年,中書又以湖廣行省言如太醫院所請配享事下禮部議,請以十名醫視孔子廟諸大儒 【 孔子廟,四部叢刊本無「子」字。】 ,列祀兩廡,遂著為令。
廣州之增城未置廟,歲春秋有司設主寄祀叢祠中。至順二年秋九月,旴江左祥由翰林從事廣州香山縣尹、潮州路經歷,以奉議大夫治增城。既新孔子廟學於城西沖霄門外之故址,而以舊學為三皇廟。學壞,橈者易之,隘者闢之,漫漶缺漏者塗塈而黝堊之。自殿堂徂門凡為屋五十有二楹,巍焉煥焉如初建 【 巍焉,原無,據四部叢刊本補。】 。然後三皇之祀始尊,醫學之教始行。
夫以醫家專祠三皇,非古制,然猶足以見國家尊古聖仁賢重民命如此 【 足以,四部叢刊本無「以」字。】 。有司知守國家常制,修其祭禮,嚴其教道,竭其所職而已,他非敢置議。醫家既得專祠三皇 【 專祠,四部叢刊本作「專祀」。】 ,可謂甚尊寵矣。而輒慢其祠事 【 慢其祠事,四部叢刊本作「漫其祀事」。】 ,怠其學政,不知民命之所以重,所謂失禮之中重失禮焉,其咎大矣。凡若是者可不慎哉 【 若是,四部叢刊本作「居是」。】 !
左君闓疏平恕,所至有善政,且知所先務。是役也,能究其力以贊其成者,醫學教諭鄧友益也。南雄路儒學教授李顯以左君之命請記,乃為之書。
△建都水分監記
會通河成之四年,始建都水分監於東阿之景德鎮,掌凡河渠壩牐之政令,以通朝貢、漕天下、實京師。地高平則水疾泄,故為堨以蓄之,水積則立機引繩以輓其舟之下上,謂之壩。地下迤則水疾涸,故為防以節之,水溢則繩起懸板以通其舟之往來 【 繩起,四部叢刊本作「純起」。】 ,謂之牐。皆置吏以司其飛輓啟閉之節,而聽其訟獄焉 【 訟獄,四部叢刊本作「獄訟」。】 。雨潦將降,則命積土壤,具畚鍤,以備奔軼衝射。水將涸,則發徒以導淤閼,塞崩潰。時而巡行周視 【 時而,四部叢刊本作「而時」。】 ,以察其用命不用命而賞罰之 【 不用命,四部叢刊本無。】 。故監之責重以煩。
延祐六年秋九月,河南張侯仲仁以歷佐詹事、翰林、太醫三院,皆能其官,且周知河渠事,選任都水丞。冬十有一月,分司東阿,詔凡河渠之政,毋襲故,毋狃私 【 毋,四部叢刊本無。】 ,毋阻勢怛威 【 阻勢,四部叢刊本作「徂勢」。】 ,惟宜適從,敢有撓法亂政,雖天子使,五品以上,以名聞,其下隨以輕重論刑,毋有所貸。侯北自永濟渠,南至河,東極汶、泗之源,滯疏決防,凡千九百餘所,咸底於理,退即所署治文書,庳冗儉陋,吏側立無所。爰告於衆曰 【 爰,四部叢刊本作「援」。】 :「余承命來此,唯恪恭是圖,顧以函丈之室制千里之政,役徒百工何所受職?下走羣吏何所聽令?鄉遂之老、州邑之長何所稟政?荊、揚、益、兗、豫數千里,共億之吏,何所視禁?山戎島夷、遐徼絕域朝貢之使,何所為禮?朝廷重使何所止舍?」乃會財於庫,協謀於吏,攻石寫材,為堂於故署之西偏。
隅隩廓深 【 隅隩,原作「隅噢」,依四部叢刊本改。】 ,周阿崇穹,藻繢之麗,文不勝質,几席之美,物不踰軌。左庖右庫,整密峻完。前列吏舍於兩廂,次樹洺、魏、曹濮三役之肆於重門之內,後置使客之館,皆環拱內向,有翼有嚴。外臨方池,長隄隱虹。又折而西,達於大逵,高柳布陰,周垣繚城,遐邇縱觀,仰愕俯歎。其言曰:唯侯明慎周敏,於公罔私,故役大而民弗知,功成而監益尊,監益尊而政益行。斯河渠之利,永世攸賴。
爰稽在昔,自丞相忠武王建議於江表初平之日,少監馬之貞奏功於海內一家之時,自時厥後,分治於茲者,鮮不著勤焯勞,載於簡書,而公署之役,乃以待侯,非樂侈其名以夸其民,所以正官守,肅上下,崇本而立政也。誠宜為而不敢後。惟國家一日不可去河渠之利,河渠之政一日不可授非其人,若侯者其人矣。
是役也,首事於侯至之明年某月日,卒事於至治元年某月日。合內外之屋餘八十楹。是歲九月朔,具官揭傒斯記 【 記,四部叢刊本作「為之記」。】 。
△安福州東嶽廟記
五嶽自古皆秩祀於天子,而東嶽獨為天下宗。今郡縣不置廟則以為闕。延祐四年冬,吉安路安福州達魯花赤瞻思丁始建東嶽廟於城東門外之秀嶺,知州郭恢台等協其謀,佐吏及州民之樂善者相其財,地利材良,工胥勸功,明年秋,廟成。重門複殿,高廣麗深,翼以列祠七十有二。象設嚴畏,軒陛崇隆。上巢飛雲,下瞰湍瀨,旁引羣山,俯視井屋。朝陽夕陰,如神往來。稚耋男女,蟻行而上,俯伏拜跪,如臨父母。復伐石為橋曰秀川,而屋其上六楹,以達望走;刊木為亭曰一覽,以休遊觀,而命道士姚某守之。民大悅。又明年秋,州人前肇慶路濂溪書院山長彭德昌請記於石。
夫東嶽,魯望而廟於茲,從民志也。民不知善而惟神之依,惑也。苟政不平,歲不成,欲事神得乎?福善禍淫,天有常道;事神治民,國有常禮。禮不可黷,道不可誣。靡遠弗屆者神 【 靡遠弗屆,四部叢刊本作「靡屆弗至」。】 ,無感弗通者誠 【 弗,四部叢刊本作「不」。】 ,誠神合而福祿降,唯君子能之。若夫修典常、正國俗,則國家之事而君子之心。具官揭傒斯記。
△浮雲道院記
余方竊祿周行,進不能有裨於時,退不能自訟其過,而客有言浮雲道院之事者,乃起而四顧,茫然自失,渺然若天地無所容。
客之言曰:吾所居郡曰廬陵,邑曰永豐,是為歐陽文忠公之鄉。吾之里在雞山之陽,鷲嶺之濱,山川深厚,草木濃麗。其人秀而多壽。絃誦之聲溢乎四境 【 溢乎,四部叢刊本作「溢于」。】 ,耕種之民交乎四野 【 交乎,四部叢刊本作「交于」。】 。時危代易,干戈所不加焉;水旱疾疫,盜賊所不入焉。人無甚富,亦無甚貧。吾劉氏族居已三百有十二年矣 【 已,四部叢刊本無。】 。環吾里數百家,無異姓,良田數百頃,未嘗去劉氏。冠昏喪祭必以禮,共給公上必以時,無金玉狗馬之殃,無高爵厚祿之禍 【 厚祿,四部叢刊本作「重祿」。】 ,各食其力,各守其常。吾雖客遊四方而心安之。泰定四年秋,吾歸自河南,乃闢園數畝,種桑柘三百株,枳若橘皆千株,木實之脂可食可燭俗號山茶又曰木子樹者七百株,茶五百株,桃、李、雜果、松、竹之屬又稱是。歲先疇之入雖不足以自給 【 歲先疇,胡思敬校云:「『歲』上疑脫『每』字。」】 ,計數十年之後 【 數十年,四部叢刊本作「數年」。】 ,葉者、實者、脂者萌可茹、材可器 【 可器,四部叢刊本作「可器者」。】 、可薪者各效其用,則吾春秋之事、朝夕之供、宗族賓客鄉黨之奉可不具而足矣 【 賓客鄉黨,四部叢刊本作「鄉黨賓客」。】 。吾又有弟兄子姪數十人 【 弟兄,四部叢刊本作「兄弟」。】 ,承祖父之訓,皆頗知學,足為保家之主。天之所以與我者,亦既厚矣,復何求哉!乃築室四楹其中,為藏修之所,取孔子「不義而富且貴,於我如浮雲」之語,扁曰浮雲道院 【 扁曰,四部叢刊本作「榜曰」。】 。又為五言詩二十餘篇,書之壁間,暇則命子姪歌以為樂。客有愛而和之者,不敢辭;有錄而傳之者,不敢止。行藏用舍,一聽於天。夫聖人之與衆人欲富貴而惡貧賤非甚相遠也,而聖人不求得其所不可必得,不求去其所不可必去,安其所安,樂其所樂,從吾所好而已。衆人則不然,必求得所不可必得,必求去所不可必去 【 必求去,四部叢刊本作「必求去其」。】 ,險在前而不顧,危在後而不知,蚤夜孳孳 【 孳孳,四部叢刊本作「以孳孳」。】 ,死而後已。於是聖人始如天地日月,亘萬古而不可跂及 【 跂及,四部叢刊本作「跋及」。】 ,衆人攘攘,忽而為虎,忽而為鼠,忽而為蟲沙,其去聖人何啻千萬里。吾非敢希聖人,能稍異於衆人 【 稍異,四部叢刊本作「少異」。】 ,無忝於前人,斯亦足矣。乃歌曰:「浮雲兮悠悠,忽而逝兮乍留,吾安歸兮孔丘。」又歌曰:「悠悠兮浮雲,來無跡兮去無垠,吾安歸兮義與仁。」歌畢,余請書以為記。
客名鶚,字楚奇。其學以六經為主,其文以義理為本,其詩近陶、柳之間,其大父蓋壽至百三歲云。天曆三年六月九日,揭傒斯記 【 揭傒斯記,原無,據四部叢刊本補。】 。
△撫州靈感廟記
臨川西南行九十里,有山巍然而高大,隆然如波濤蔽於一州者,曰連珠之山。有谷焉,蒼峭深窈,若與世隔。谷之口有寺焉,名如其山。南唐昇元中,肉齒和尚曰智通者,嘗居之。入谷數十步,有廟焉,曰靈感之廟。宋慶元四年所賜額也。天曆元年,寺住持如海、知事從善改作大殿五間,丹楹藻井,崇阿飛甍,湧殿壁為海潮慶雲之狀 【 殿壁,原作「壁殿」,依四部叢刊本改。】 ,仰燭承塵,俯鏡廣庭,自夏徂秋,遂底於成。神享其祀,人樂其功。明年,介予女兄之夫陳君用清請予記。
按圖志,其地初有古杉一株,常聞笙簫之聲,飛繞其上。杉下有泉,人汲而禱之,能蘇旱而愈疾。一日,神附童子語及夢告肉齒和尚曰:「我朱森秀才也。兄弟三人,皆隱於此。汝廟祀我 【 祀我,四部叢刊本作「祀吾」。】 ,當福汝民。」乃伐杉為三神像,冠服形貌一如所夢者 【 形貌,四部叢刊本作「形類」。】 ,廟而祀之。揭靈著響,餘二百年。至景定三年,始得封為淨感、淨應、淨祐三真人。余謂神有曰「朱」者,株也;「森」者,杉也;「秀才」者,美木也;「兄弟三人」者,三乃木之所以生也。蓋木德之鍾,木主仁,故為善不為惡,為祥不為咎,而能大庇斯民也。其茲山之靈也歟?山非神不立,神非山不留。惟茲山與天地無窮,茲神亦與山為無窮 【 與山為,原無,據四部叢刊本補。】 ,其必與我元相為無窮也。然非茲殿不足以壯神之居,以稱此山,敢不敬志其事焉。嗚呼,爾民其益務為善,毋使見棄於神哉!天曆三年夏四月朔,揭傒斯記 【 揭傒斯,原無,據四部叢刊本補。】 。
△胡氏園趣亭記
豫章胡叔俊以高才碩學隱居進賢官溪之上,治乃祖西園,築亭其間而游息之。以東南先朝陽夕陰 【 夕陰,四部叢刊本作「而夕陰」。】 ,宜木果,而樹桃、李、梨、栗。南為正陽之方,宜芳華,而列種海棠。松、竹者貫歲寒而後凋,故以植乎西北。中又雜植梅數十株,曰:「梅,松、竹之友也。」今皆蔚然為林矣。若菊若牡丹、芍藥之屬,叢生而可愛,皆列於亭之左右,以便觀賞。合而名其亭曰園趣。其出入之途在正東,近所居也。海棠之西有二池,夾道鑿小渠引水經其所居,以入於東池。渠之上古木參天,其先祖所手植也。東池之外又為大池,春夏泛溢可以舟楫。池之北為堂八楹,以為子弟講肄之所。又北為堂六楹,以館賓客。又北為重屋六楹,以藏累世之書。此其園外之事,又所以為成趣之本。
叔俊治家有法,臨事有斷,凡公上之共必先之,故叫囂之吏不及於門。田園山林,務必擇子弟之賢 【 務,四部叢刊本作「之務」,屬上句。】 、僮僕之良者,各受其成以治之。故叢脞之政不嬰於懷。子孫之教,必隆禮厚幣聘良師友以訓之,而日就月將之功,又足以樂其志。此外,非祭祀、賓客、慶弔之事,不得關說。日坐亭上,與園丁野老論農圃之要,除其榛穢,修其徑術 【 徑術,四部叢刊本誤作「經術」。】 ,疏其流泉,時其灌溉,觀其華實之生成,閱陰陽之變化,以察夫消息盈虛之理,而忘其世慮。客至則觴咏嘯歌,或風乎松竹之間,或綸乎清池之上,雲山煙水,交錯乎指顧之間,而園中之趣,雖萬鍾之祿不與易也。
是故志定者不遷,理達者不惑。事治則情逸,心曠則境融,雖崇臺累榭、奇芳異物之觀,名姬淑媛、哀絃急管之奉,惡足並語哉!叔俊於是不可及矣。其子棣請余記之,為敍其說,俾歸刻於亭之上。
△楊氏忠節祠記
廬陵楊氏作忠節祠者何?昔金人犯宋,沿江諸郡皆望風奔潰,其先忠襄公邦乂以建康通判被執,駡賊死。韓侂冑專國擅兵 【 擅兵,四部叢刊本作「擅政兵」。】 ,文節公萬里以寶謨閣學士家居,聞之三日不食死。故合而祠之也 【 祠之,四部叢刊本作「祀之」。】 。中祀建康通判贈通奉大夫存者何?嘗以直抗蔡京,為楊氏忠義開先也。別祠廣東經略使長孺 【 別祠,四部叢刊本作「別祀」。】 、吏部郎官孫孖、同知崑山州事學文者何?經略仁聲義實,風概天下,在廣東三載 【 三載,四部叢刊本作「三歲」。】 ,祿入七萬緡,盡以代民輸丁租,不持一錢去。吏部闓通敏惠,奉法循理,為時良臣。崑山好德尚義,能以私錢復文節故居,割田百畝以建祠事 【 田,原誤作「四」,依四部叢刊本改。】 。皆克紹先烈者也。
天下楊氏皆祖漢太尉震,廬陵之楊則自蜀徙,蓋太尉之孫唐國子祭酒膳從僖宗幸蜀而居眉者之後也。自秦、漢之後有天下,卓然有三代之風者,宋而已。方其盛時,歐陽文忠以古文正天下之宗 【 歐陽文忠,四部叢刊本作「歐陽文忠公」。】 ,明王道之本;及其衰也,楊忠襄、胡忠簡以大義折敵國之氣,奮中興之運;當其亡也,文丞相斬首燕市,終三百年火德之祚,為萬世亡國之光,而皆出於廬陵,何其盛哉!夫卓然可繼三代者,宋也。然夏之亡以桀之暴,殷之亡以紂之虐,又以湯、武繼之,宜其東征西怨,無思不服,惟周以弱亡,與宋同。然周之東遷,亦有楊忠襄、胡忠簡乎?周之亡,亦有文丞相乎?是能使周之亂亡猶有愧於宋者,楊忠襄、胡忠簡、文丞相也。文丞相之死,豈非有忠襄、文節為之標準乎?不然,何又出於廬陵也。忠襄不可及已,至若文節,年六十餘已懸車告老,將二十載矣,聞一權臣擅國,遂至餓死。使在文丞相時,當何如哉!故廬陵若歐陽氏、楊氏、胡氏、文氏,又有身致乾、淳之治若周文忠氏 【 乾淳,四部叢刊本作「乾祐」,誤。】 ,皆國家之元氣也。而歐陽氏又廬陵之元氣乎!崑山之子元正請記忠節祠,故幷及之。
嗚呼!觀楊氏之祠 【 之,四部叢刊本無。】 ,則廬陵多賢之故,楊氏人物之盛,宋三百年養士之效,亦可見矣。世好言士無益於國可乎?元正亦楊氏之賢子孫也,由太常奉祀為江西行省屬。祠成於大德七年,記作於元統二年。
△孝通廟記
臨江新淦之上游有鎮曰峽江,鎮有龍母祠曰孝通之廟。古祠在今德慶之悅城鎮 【 悅城鎮,胡思敬校云:「『悅』,文粹作『幌』。」】 。峽江受吉、贛、南安諸水,又豪商大賈之所會,兩山如束,水勢湍悍,歲數壞舟楫,必有嘗受神賜於嶺海之間而分祠於此以厭水患,然不可考矣。凡舟楫上下,水旱疾疫,必禱焉。
至大二年,鎮民唐文壽既倡義以敞其樓,延祐改元,王友忠復新其殿。至元二年丙子之夏,余扈從上都 【 上都,胡思敬校云:「『都』字,文粹本均闕。」】 ,廬陵龍立忠始介臨江孔思濟及其郡人李源請志麗牲之石。夫作於始封之廟,則有唐、宋之碑,今作於分祠,必概見神之始末,俾乞靈者知所本也。
按唐李景休、趙令則碑,神為秦溫氏之媼,漁於程溪,得巨卵藏於家,生七龍,五雄二雌,從而豢之,鱗角既具,乃放之江。媼日候江次,龍輒薦嘉魚於媼,若致養焉者。始皇帝聞之,召媼,媼行中流,龍挾舟而還。媼死,鄉人葬之程之左澨絳水之濱。後有衰麻而杖哭諸墓,且惡其迫潮汐也,一夕大雷電,遷之高岡,鄉人祠之始此。自唐天祐歷宋,由永安郡夫人五命為崇靈濟福妃,五龍子皆爵徹侯 【 龍子,胡思敬校云:「文粹本無『子』字。」】 ,二龍女皆夫人 【 龍女,胡思敬校云:「『龍女』二字,(文粹本)倒。」】 。額由永濟改曰孝通 【 額由,四部叢刊本作「額曰」。】 ,大觀二年所賜也。
夫物於天地,莫神乎龍 【 神乎,四部叢刊本作「神于」。】 ;有功於天地,莫大乎龍 【 大乎,四部叢刊本作「大于」。】 。故其德配乾,為鱗蟲之長,出入變化,不可測度。媼非產龍,徒以豢育之恩,生則薦鱗食以養之,死則為衰麻以喪之,遷宅兆以寧之,士大夫之子孫猶有不能而龍能之 【 士大夫,四部叢刊本作「學士大夫」。】 ,則知忠孝之大節又莫過於龍也。龍之德,其至矣乎!夫龍,潛於深淵之中,待時而動,所以感雷電,降雨澤,鼓濤浪,推崖裂石,皆龍之能事也。而謂善覆舟溺人,非龍之心也。有違忠悖孝 【 違忠悖孝,四部叢刊本作「違孝悖忠」。】 ,賊仁害義,自絕於天者,適與之遭耳。宋之時,吾里有孫先生伯溫者,攝象州守,部饟襄淮,渡巢湖 【 渡,四部叢刊本無。】 ,大風濤幾覆舟,先生朝服拜於舟,龍君出答拜水上 【 龍君,四部叢刊本作「龍若」。】 ,風立止。龍之佑助善人如此,苟為善,龍有弗佑之者乎?由是觀之,人之遇覆溺者,非龍也,人也。福善禍淫,天之道;求福不回,人之道。天人之際,龍知之矣。媼以慈致龍之孝,廟食千五百餘載,龍其可誣矣乎!敢書以告乞靈者。至元二年丙子六月甲辰記。後二年己卯,乃求重書刻之石。集賢直學士、朝列大夫揭傒斯志。
△易州定興縣城隍廟記
城隍神天下通祀,或有天子封,或無封。其垣屋器服一擬於王者,雖有彊毅聰察之吏不敢廢,水旱疾疫必禱焉。
易之定興廟于邑之西南隅,制古而地僻,大木蔽虧,莓墻蘚砌,黮然雲興,肅焉風行,過者悸心,入者易慮,而禱亦輒應。屋之撓壞缺漏以時葺之,無所改作,而垣獨完。於是邑人張伯祥等同翰林從事杜德遠謁記勒石 【 同,四部叢刊本作「因」。】 。
夫山川之蓄,都邑之會,民物之富,精合氣融,動必有神。神者,陰陽之至德,禍福之樞機也。體之則應,感之則通,非有待於祠祀尸祝。祠祀尸祝,古人所以事神,非神之本也。後世殫財力,竭智慮,黷法亂制,求以事神,神其享之乎?惟茲廟侈不陵節,儉不失度,庶幾能以禮事神者,宜祭享而民寧。然記者所以著始末、敍因革,今皆無所於考,獨記其事神之有禮也。延祐三年夏四月癸酉,翰林國史院編修官揭傒斯記。
●揭傒斯全集文集卷六
記二
○記二
廬江縣學明倫堂記
靖州廣德書院記
廣州增城縣學記
陟亭記
善餘堂記
進德堂記
常州通真觀修造記
袁州宜春縣逢溪山聖壽寺記
廬陵縣丞馮君修造記
昭勇廟卷雪樓記
法印寺記
沖玄觀記
彭州學記
△廬江縣學明倫堂記
廬江縣古廬江郡治焉,今隸無為州。東有巢、白、黃陂之浸,西有桐、舒之蔽,前臨大江,北界合肥。山高而水深,邑大而土饒,風俗淳古,民習禮讓,故易治而速化 【 而,原作「之」,依四部叢刊本改。】 。
延祐三年,邑令史伯杲新孔子廟。後九年,邑令張導禮更為神像及禮器。至順二年春二月,碭山成君克敬繼為茲邑,祗謁先聖先師,退即明倫堂,教官以下,以序列坐,歷問風俗臧否,吏民所疾苦,古今賢士孰忠孰孝,各以所聞知敬對。起瞻棟宇,摧撓腐敗,蹙然曰:「是固出治之本,乃爾而緩乎?」即日出私錢為民倡,合所得緡錢七千五百有奇。三月丙戌即工,秋七月戊子落成。凡為屋六楹,丹墨藻繢,高壯宏麗,始與廟稱 【 始與,四部叢刊本作「始于」。】 。於是人皆知君所以為治之意,不待教令,日趨於善。明年夏,屬舒城宰燮理溥化請予記。
夫明倫之說,具在六經,其要君君、臣臣、父父、子子而已。若堯之敦敍九族 【 敦,四部叢刊本作「惇」。】 ,舜之敬敷五教,禹、湯、文、武、周公之所以化民成俗,孔、孟之所以垂世立教,皆是道也。是故君不君則天道乖,臣不臣則地道暌,父不父、子不子則人道絕,其故亦大矣。孔子曰:「斯民也,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。」以其道治其民,夫焉有古今之間哉!君子受於天 【 天,四部叢刊本無。】 ,承於師,備於身,施於家,行之於鄉,居一邑則以之治一邑,居一州則以之治一州,任天下之責則以之盡天下之責。不以上不知而慢其政,不以下不從而怠其教。彼方以去禮絕義為悅,我則曰:「天敍天秩,不敢廢也。」彼方以殫財毀質為欺,我則曰:「福善禍淫 【 「不敢廢也」四句:原無,據四部叢刊本補。】 ,不敢誣也。」夙夜孜孜,求夫在我。孟子曰:三代之學,皆所以明人倫也。君子之學也,求以明之而已。君子之行也,求以推之而已。此非獨為成君有民社之告,所以為升其堂、立其庭、為師弟子者之告。吾聞邑有文翁者,有周瑜者,有毛義者,雖不足以上方三代盛時之士,然其所以事親事君之道有能跂而充之,亦庶幾焉。
是役也,相其成者,主簿盧廷瑞;董其事者,邑士洪琮、薛興宗。成君字簡卿,蓋賢大夫云。
△靖州廣德書院記
靖州居楚極壤,洞庭瀦其左,巴蜀據其右,伶僚與隣,猿鳥與游,而兵革之所狃習也。然其民好鬬而勇于為義,雖寡學而易感,猶有屈、賈之遺風焉。自魏文靖公竄靖州,士始知學。近來有栗朝儀者 【 栗,四部叢刊本作「粟」,下同。】 ,靖之會同之賢者,憂其土地僻陋,去上國遐遠,士不典于學,惴惴然恐王化之不流,迺築書院于居之里,因其鄉名曰廣德。厚歲幣以聘良師 【 良師,四部叢刊本無「良」字。】 ,高廩稍以養生徒。凡鄉之子弟俊茂者、寠不給者,咸得來學其中。絃歌之音甫作而隣徼警報 【 報,四部叢刊本與下「當」字倒。】 ,當大兵督餉道 【 道,四部叢刊本無。】 ,學遂瓦解。事定,凡園田進取之務悉置,益廣棟宇,豐聚蓄,招徠生徒,由是復振。且欲示子孫毋替厥服,介其友謁文於余。
夫民之降衷秉彝,雖有居天地之外,未能或之違也。故三苗負固,舜舞干羽而來格;越裳、肅慎,去周萬里 【 周,四部叢刊本作「里」。】 ,慕周德,重譯而來朝。至于文翁之在蜀,韓、柳之潮與柳,皆能一旦變文身椎結之俗,千載稱文獻之邦,蓋可驗矣。然彼皆大賢之所為,德盛而化溥 【 溥,原誤作「博」,依四部叢刊本改。】 ,道高而名流,其入於人也易 【 於人也,四部叢刊本無。】 。今栗氏以窮邦韋素之士,奮然鼓舞,俄以韓、柳、文、魏之責自任,亦可謂難也已!嗚呼,士之居是鄉,游是鄉,以及栗氏子子孫孫而有違其志 【 子子孫孫,四部叢刊本作「之子子孫孫」。】 、背其道、壅文教而不宣,而惟暴棄之,歸復何顏以自顧其身耶?可無念哉!
其為屋椽礎之數若干,工匠之計若干,自相攸迄成之歲月、廩給之寡夥,咸俾列于碑陰焉 【 列,四部叢刊本作「刻」。】 。
△廣州增城縣學記
入其邑,人民聚,田野闢,學校修,其政可知矣。在國初,廣之增城孔子廟火于兵,進士李肖龍刻木主祠于士人鄭聰老家。鄭遂以宅為學。歷五十餘年,未有能復之者。
至順二年,前翰林從事旴江左祥繇廣州香山令 【 左祥,四部叢刊本作「左江」,誤。本集卷五增城三皇廟記云:「至順二年,旴江左祥由翰林從事、廣州香山縣尹、潮州路經歷……治增城。」可證。】 、潮州經歷加奉議大夫尹增城 【 潮州,四部叢刊本作「湖州」,誤。】 ,得故址城西沖霄門外百八十步,面鳳臺,負龜山,水縈迴如帶,始合謀遷之。於是列士輸幣,羣工效能,顧濟、陽復選其材,顧宗興、張悟道、李壽、李惟佑、鄭元善董其役。始是年冬,訖明年秋。
凡為殿六楹,崇四尋有三寸,廣六筵有五尺,深如廣而去其筵有八尺。堂四楹,崇三仞七寸有半,廣十有七筵七尺有五寸 【 七筵,四部叢刊本作「一筵」。】 ,深視廣而去其八筵六尺有五寸。門之楹如堂之數,崇不及仞三尺四寸有半,廣如之,深不及筵二尺有五寸。左右為廡皆十有二楹,崇二仞有一尺,廣二筵有二尺 【 廣,四部叢刊本作「深」。】 。堂之東為鄉先賢崔清獻公祠四楹,崇二仞有一尺,廣二筵有八尺,深如廣而去其二尺。內環崇墉,外繚松竹。堂之北有山,又植松五千餘株,而亭其上,可俯覽一邑之勝 【 勝,四部叢刊本與下「乃」字誤倒。】 。乃休工息徒 【 息徒,四部叢刊本作「休徒」。】 ,以舍菜禮告成于廟。崇儒師,使申其教;復諸生,使脩其業;和民人,使獲其所;而政聲作矣。又因南雄教授李顯求刻石之文於余,以著久遠。
遂告之曰:學校者,所以明道設教之地也。道非聖人所獨得,非有愚智、遠邇,古今之間,學則至焉。增城雖僻在嶺表,聲明文物與中州等,而不能以聖人之學立身,棄其身者也;不能以聖人之治治民,棄其民者也。棄身者殃,棄民者亡。故立身莫先於學,治民莫先於興學。左君治香山既能以興學為首務,今又以治增城,弗棄其民矣。二邑之士亦皆能有以立其身矣乎 【 亦,四部叢刊本無。】 !
重為告曰:夫子萬世南面享天子之禮樂,天下皆知為聖。增城既廟祀夫子 【 廟祀,四部叢刊本作「廟禮」。】 ,又祠崔公,豈不以為賢乎?賢如崔公則祀之,況有不止如崔公者乎?君子亦務學哉!至順三年十月,具官揭傒斯記。
△陟亭記
泰定四年夏六月,余自清江鎮買舟泝流而上。未至廬陵二十里,有巨石如夏屋嵌立江右,漁舟賈舶膠葛其下,前挹二洲,人烟雞犬,出沒誕漫。又拏舟前行數百步 【 步,四部叢刊本誤作「里」。】 ,有小溪出谷中,仰見層巒聳擁 【 聳擁,四部叢刊本作「葺擁」。】 ,雲木森悅,遂舍舟循溪而入。
越五里,劃然開朗。左右環合,風氣蓄密,有巨塚隆然在山半。由塚之左又入小谷,有屋數間,題曰陟亭。乃坐亭上,召守塚者而問曰:「地為何?」曰:「為書堂原。」「葬為誰?」曰:「為阮氏。」「何字 【 字,四部叢刊本誤作「氏」。】 ?」曰:「民望。」曰:「吾知其為人矣。是嘗以年十三風雪徒步求書福建憲使出其父於獄者。是嘗佐其父連山簿尉攝兵馬鈐轄撫洞僚有方者。是嘗拔俘虜之子於軍中以還其友,贖俘虜之母于邑大夫以還淮僧,責名家之女於歌筵以還其夫,且給其家,使改過易行者。是嘗為郡曹,又為縣都曹,寬海艘之役,罷坑冶之害者。是嘗受知滕國李武愍公恆及其子平章公世安、楚國程文憲公鉅夫、南臺薛中丞居敬、孫御史世賢者。是嘗為翰林潘侍讀昂霄為監察御史時舉為江西憲掾不果用,廣東帥答■〈夾刂〉海朝京時,湖廣燕右丞公楠為司農時,欲舉為掾不就者。」
遂升高而望,青原、夫容、天王諸峯如劍如戟,如屏如帷,如卓筆者,陳乎其前。東山、墨潭、蛇山之屬,如騫如倚,如據如伏,如黝如紺者,繚乎其後。飄然如匹素,渺然如白蛇,自天南下千里不息而橫截乎黨灘者 【 下千里,四部叢刊本無「下」字。】 ,贛江也。朝暉夕景,長雲廣霧,明滅變化,不可殫紀。宜乎孝子慈孫於此興「屺岵」之悲而無窮也。於是愴然而下,復坐亭上,拊髀而歌曰:「山川信美兮心孔悲,往者不可作兮來不可期。」左右皆欷歔不自禁。
乃就舟,至郡,以其狀告知往來者曰:「然,是其仲子清江教諭浩嘗廬墓其中,且將葬其父於山之左腋,他日為投老之地者也。」居數日,浩來見 【 浩,四部叢刊本作「若」。】 ,戚乎其容,懇乎其言,與語陟亭事,泫然流涕曰:「先子之藏也。」再閱月,乃請記。
夫父子者,人之大倫也。生死者,人之大故也。子雖甚愛其親,不能使其親之長存。父雖甚愛其子,不能使其子之皆孝。及夫登高丘 【 及,四部叢刊本作「極」,屬上句。】 ,臨墟墓,覩其親之所藏 【 覩,胡思敬校云:「原缺,以意補。」四部叢刊本作「不必」。】 ,未有不悄然傷懷、徬徨躑躅者,人之至情也。況浩兄弟之孝,臨其親之所藏者乎!然孝於親莫大於敬其身,敬其身莫大於勵其行。雖歌管盈耳 【 歌管,四部叢刊本作「管□」。】 ,獻酬交錯,常如「陟屺陟岵」之時,庶毋負茲亭之所以名也。烏乎!當至元風虎雲龍之世,使民望少自損,何所不至,而寧為鄉善人以終?撫其山川,天固將啟其後之人矣。
民望諱霖,號石峯居士,好學而尚義,晚尤嗜佛、老之書。娶吳氏,有四子,曰均、浩、鐸、煥,女四,嫁士族,孫男七人。是歲九月記 【 九月,原作「某月」,依四部叢刊本改。】 。
△善餘堂記
饒有善人居安仁華蕋峯之西,玉真堂之東,華山之陽,張果峯之北,曰胡君茂卿。治獄多陰德。其祖、父皆好善,鄉之長老大夫士相謂曰 【 長老,四部叢刊本作「老長」。】 :易大傳不云乎,「積善之家,必有餘慶」,請以「善餘」名胡氏之堂。又購昭文館大學士李溥光書以遺之。至順元年,其子式入史館,與余深相好。又明年,請記於余。
余曰:「夫善人,孔子猶歎其不得見,孟子猶聞之喜而不寐;況治獄平,尤人所難者乎?」茂卿之生,父蓋年四十有五矣,甚愛之。未成童,好學孝謹,父愈愛之。我元有天下,所與共治出刀筆吏十九,卿亦起為縣曹。然在諸曹中獨異。其治獄,情可貸者無不貸之,死可生者無不生之,民亦莫不自輸其情,而刑以不濫。縣長、貳及同列多嫉怒怨惡之,而不敢言,久乃服其為人。
元貞末,縣有盜,捕久不得 【 久,四部叢刊本作「人」。】 ,尉輒以疑似捕齊民七人,日搒掠鍛鍊之,獄具,移縣。縣長、貳皆喜其得盜 【 其,原作「且」,胡思敬校云:「『且』疑衍。」非。此依四部叢刊本改。】 ,立關三木,置獄中。上遣使決,且至,卿入獄語七人曰:「人皆言汝等非盜 【 人,四部叢刊本無。】 ,何不自言?」衆涕泣,死不敢異。卿曰:「汝第言,當助汝。否則旦夕死 【 否則,四部叢刊本作「否即」。】 。」七人遂極言寃狀,令怒不聽,卿前爭曰:「七人,一邑之人皆知為非盜,以為盜者,獨尉與令耳。奈何欲殺七無罪以逭失盜之責?失盜之責,亦至死耶?」令默然,竟釋之。七人歸,皆祠卿于家。
頃之,以郡曹攝縣,諸曹長有為縣豪主錢穀致富饒者,豪常欲坐以事殺而幷之,未得間。聞與妻前夫女姦,乃大喜曰:「即坐與親女姦罪至死。」遂白縣,治其事。縣得重賂,皆許諾。卿亦佯諾之 【 諾,四部叢刊本作「許」。】 。及捕治,事有實,然非親女,故匿不發。豪日求閱其獄,盡如指意無異。獄既具,上府,卿密疏女族姓及祖、父名牘中,府閱獄,見所引女族姓,祖、父名,召謂卿曰:「卿真長者,當為卿成此名。」竟以異姓女杖而出之。卿為德類此者至不可數 【 者,四部叢刊本作「名」。 數,四部叢刊本作「敷」。】 ,此其尤彰明較著,人所常道之者。
後生五男子,皆秀穎出羣,曰:「吾父積善,惟吾一人。吾今有五子,天與我厚矣 【 我,四部叢刊本作「吾」。】 。」即自免歸田里,養親教子。縣長吏就問政事得失,隨事誡告 【 誡告,四部叢刊本作「誠告」。】 ,不及于他。父年八十一終,卿今亦七十餘矣。教五子,皆為儒。闔門雍睦,人取以為法,可謂善人也已矣。
夫善者,天地之心。天之於物,無所不愛,善亦無所不愛,故曰:「順天者昌,逆天者亡。」昔于公治獄有陰德,高其門閭,令容駟馬車,曰:後必有興者。其度淺矣。然其報不爽如取諸券 【 然,四部叢刊本無。 不爽,四部叢刊本誤作「不喪」。】 。胡茂卿為吏,治獄平,身未出曹掾之間,得五子即自貶損罷歸,若欲以其餘遺子孫者,固自有逕庭哉!
余嘗過善人之鄉,問其名則皆喜而對;問其人則莫不且言且頌;望其居則竹樹蔥鬱,禽鳥之聲喈喈;及其門則鷄犬不驚,童僕閒暇,皆怡然有自得之意 【 怡然,四部叢刊本作「充充然」。】 ;升其堂則尊者不嚴而威,卑者不令而從。凡如是,其後未有不昌者。有過番君之區,行雲錦溪之上,望玉真、華蕋諸峯,求善人胡氏之家,其居人有如是者,必其處也。至順三年八月日記。
△進德堂記
彭氏之堂曰進德,立訓也。上念乃祖之令德,下憫時俗之日替,將納其子孫於善也。初,彭氏世居武夷,宋之時,其祖蔚與李丞相綱同學,李丞相貴顯,即謝不見。李丞相鎮江西,書數往,乃肯來。徘徊東湖上,因留不去,然終不應其辟,遂隱居郡之新吳山中。其七世孫敬則以文學宦遊四方,觀四方之俗,彊相幷,衆相陵,智相傾,卑尊易序,疏戚易位,廢禮義、違政教日甚。懍然懼曰:「吾子孫亦將有一於是乎?」乃歸作是堂以示訓。故去華就樸,以教儉;高廉重階,以教嚴;歲時奉烝嘗,以教孝;序尊卑,以教敬;存孤弱,以教慈;合宗族,以教和;譚禮樂,敦詩書,以教學。又懼近之弗察,遠之弗明也,屬余疏其義以廣其訓,刻石屋漏 【 漏,四部叢刊本誤作「滿」。】 ,朝夕俾觀省焉。
余乃言曰:儉者德之節,嚴者德之制,孝者德之本,敬者德之基,慈者德之愛,和者德之順,學者德之聚。儉則財用足,嚴則上下辨 【 嚴,四部叢刊本作「廉」。】 ,孝則仁義生 【 生,四部叢刊本誤作「坐」。】 ,敬則禮讓興,慈則恩惠長,和則九族親,學則萬世明 【 萬世,四部叢刊本作「萬善」。】 。德雖美,非儉無以定其制,故為訓之始。德雖備,非學無以約其禮,故為訓之終。由之則昌,舍之則亡,不可須臾出乎訓之外。故表名以著遠,服之若華袞,佩之若瓊琚,嗜之若膏粱,處窮約而弗濫,履貴盛而弗泰,蹈危難而弗懾,仰不愧,俯不怍,然後可以充乎德之實,以進乎君子之域 【 以,四部叢刊本無。】 ,而為彭氏賢子孫。夫如是,豈惟新吳之俗將化之,推而施之四海而準 【 施,四部叢刊本作「放」。 而,原作「之」,依四部叢刊本改。】 。國家之求忠臣良士,必集彭氏之門矣。敬之哉,毋忝乃祖!
余聞彭氏之先出籛氏,固盛德之胤也 【 「敬之哉」四句:四部叢刊本無。】 。夫德盛者必有後,以李丞相之賢而不能屈乃祖之高,是必在後之人,余于斯堂卜之矣。夫作堂以立訓,述訓以發德,本乎忠也 【 忠,四部叢刊本作「志」。】 ,故不著其歲月始末及楹礎筵几之類 【 楹礎,四部叢刊本前衍一「筵」字。】 。蔚字子華,自號石溪先生。敬則字靜中云。
△常州通真觀修造記
保和通妙崇正真人徐公懋昭住常州路宜興州通真觀之十有八年,重建三清殿。又十有三年,為皇慶元年,建玉皇閣。閣崇十二尋有半,其材皆出於江東故山。其始也,材大而匠弗勝;其成也,不二紀而棟已撓。延祐七年,龍虎山道士張君德隆嗣主觀事,迺量歲之入,節浮縮濫為東西方丈以翼之,使危有持而顛有扶,以永徐公之績;為三門以蔽之,使內益尊而外益固,以嚴神明之居。財用既足,經制既定,會玄教大宗師特進吳公入奉內祠 【 特進,原誤作「時進」,依四部叢刊本改。】 ,請以郡之天申宮都監陳景懋提舉觀事以董之。凡錢穀之計,一聽其出入焉。大宗師從之。
於是陳君惟大宗師之教是承,大宗師惟張君之託是重,趨事赴功,夜以繼日,涉時歷月,遹潰于成 【 遹,四部叢刊本作「道」。】 。內則閣遂其安,地効其靈 【 効,四部叢刊本作「儀」。】 ,重軒洞戶 【 重,四部叢刊本誤作「車」。】 ,嚴邃深靚,冬無烈風之憂,夏無熇日之苦,談經論道,坐以忘疲。外則高甍崇阿,巍巍堂堂,入者心動,過者額手,廉陛不加而峻,面勢不改而雄。而徐之功立矣。大宗師樂其有成也,進陳君提點以昭其勤。張君亦再被璽書,賜號沖真明遠玄靜法師,以重其山。
夫閣雖高,有翼焉,則不扶而自正。宮雖閎,有蔽焉,則不守而自固。吾于是得治國之要焉。觀得徐公而地以興,徐公得張君而業以隆,張君得陳君而志以成,而又得大宗師旌善報勞而繼者知所勸。吾於是又得任人之道焉。是役也,一舉而衆美具,斯亦足矣。
閣之前有井,極甘冽,相傳呂洞賓嘗浴丹于此 【 呂洞賓,四部叢刊本誤作「李洞賓」。】 。井之上有二古柏,高十丈,大數十圍,一夕飛去。觀始于陳太建中,額曰弘道 【 曰,四部叢刊本作「由」。】 ,三錫為今名。天曆二年六月二日戊子記。
△袁州宜春縣逢溪山聖壽寺記
袁之宜春有逢溪山者,以逢溪禪師得名。或曰:「逢」本作「濛」。傳燈錄失之。山有寺曰聖壽,即逢溪禪師所建也 【 蓬溪,原「溪」字無,據四部叢刊本補。】 。名與萍鄉之楊岐、南源相伯仲。初,馬祖以佛法振江西,逢溪禪師與楊岐、甄叔、南源、道明同事之於八十四人之中,故歸皆建壇場以闡其師之道。唐武宗廢天下佛寺 【 唐武宗,四部叢刊本無「唐」字。】 ,獨逢溪寺以聖壽名獲存。
入國朝,郡之南泉山慈化寺僧主之 【 郡之南,四部叢刊本前衍一「多」字。】 。至順元年冬,寺災,長老妙愈即日發公庫錢,鳩工度程 【 工,四部叢刊本誤作「上」。】 ,斬大木,伐堅石,大改作之。再歲而畢,視舊有加焉。愈闓疏敏給,亦南泉普蓮宗主明照慧覺圓應大禪師慈昱之徒也。普蓮建造為天下最,故愈亦稱能事云。請著其事于碑。辭曰:
有蔚逢溪,馬祖之徒。實開此山,數百載餘 【 百,四部叢刊本誤作「不」。】 。楊岐、南源,鼎足以居。堂堂愈師,是纘是圖。鬱攸降火 【 降火,四部叢刊本作「降災」。】 ,忽焉為墟。愈顧而嘆,激烈奮揚。畚焦輦燼,正位定方。經工程力,攻堅擇良。罔敢或易,罔敢不臧。迺基迺構,迺指迺授,孰前孰後,孰左孰右。殿堂門廉,庖庾庫廐。高者雲覆,深者谷授。櫛比鱗次,壯麗完厚。煥若天作,儼若神造。世尊穆穆,列衞肅肅。逢溪有覺,是顧是復。愈帥其徒,載祈載祝。天子萬壽,庶民五福。山增其高,水益其深。逢溪有覺,是顧是臨。愈帥其徒,載祝載欽。天子萬壽,庶民一心。
△廬陵縣丞馮君修造記
吉安於江西為劇郡,廬陵於吉安為劇縣,古號難治。急則怨,緩則怠;怨則身危,怠則政弛。日惴夕惕,僅免於戾。然亦未嘗無名守令也。
延祐六年冬十月之望,監察御史部行至郡,視故醫學前直囂市,傍切獄垣,以為非宜,諭郡亟遷之 【 諭,原作「喻」,四部叢刊本同。胡思敬校云:「『喻』,當作諭。」是。因據改。】 。十有二月 【 十有二月,原作「十有二年」,誤。延祐無十二年。此依四部叢刊本改。】 ,郡曹上言 【 曹上,四部叢刊本誤倒。】 ,故廬陵縣治夷衍爽塏,可遷。初廢其地以為紋錦院機絡之局,而縣寄棲郡治之西五萬倉。至是乃命增築紋錦院以處機絡,而以其地為醫學 【 醫學,四部叢刊本無「醫」字。】 ,徙縣治舊學而復故倉。三役並興,悉以縣丞馮君克敏董之。君慨然受命而不辭,曰:「吾弗為,必有病吾民者至矣!」會是歲君當督輸,即風輸者出力佐之,得楮幣數千緡,遣吏市木 【 市木,四部叢刊本作「治木」。】 ,諸縣皆與木返幣。木石既集,乃擇廉敏吏任其事。
明年春正月,新紋錦院堂、廉坊局及諸傍舍餘八十楹。二月己未,局乃遷。是月建醫學,為開天之殿以祠三皇,六楹;為兩廡以列從祀,皆十有三楹。門十楹,外為靈星之門,以備制度。殿之後為講學堂六楹,及庖庫之次十有八楹。西為教官之署,凡為屋十有二楹。秋八月戊申,學乃遷。是月建廬陵縣,為聽事之堂四楹,兩榮左右有次 【 兩榮,四部叢刊本作「有有榮」。】 ,皆四楹。為兩廡以居六曹,皆十楹。門八楹。其東為都曹之署,凡為屋廿楹。冬十有二月庚午,縣乃遷。
凡三役,工徒之費出于寓公大家及寮佐之所助者萬二千緡有奇,不足皆君自更之 【 更之,胡思敬校云:「『更』疑『任』。」】 。自經始以迄於成,或完舊而益新,或更剏而改作,一木一石,必量其材而用之;一錢一粟,必度其宜而給之。寬不至弛,猛不至殘,調其燠寒 【 燠寒,四部叢刊本作「寒燠」。】 ,時其飢渴,吏無奸欺,民不告勞。故其成,功敏而無怨言。
夫為政不難,毋輕民力而已。傳曰:「不傷財,不害民。」又曰:「節用而愛人,使民以時。」夫節用,故不傷;以時,故不害。惟君力行之,故其為政平易明信 【 明信,四部叢刊本作「民信」。】 ,民歌頌焉。大德中,金華胡君長孺分教旴江,攝錄事,視其屋,懍將壓,曰:「是將病吾民矣!」不踰月而新之 【 不踰月而新之,四部叢刊本作「不喻月新之」。】 。或曰:「此非攝職也。」君笑而不言。嗟乎!惟君子為能憂民之憂,樂民之樂,況馮君身居其任者乎!雖然,有二君之心之才則可;不然,均為怨府矣,豈必廬陵哉!
醫學教授嚴君壽逸,剛正人也。美其事,請書于石,以示後之為政者,且以見郡之能使人也。君字彥達,濮人,歷宜春、高安、彭澤三縣,皆有名。
△昭勇廟卷雪樓記
吳折衝將軍西陵太守寧既與周瑜、魯肅、呂蒙、陸遜之徒並立大功,世廟食興國之東六十里,富池之口,龍光山之下。後千餘年,宋有天下,錄前代忠臣義士,復賜將軍爵,一命而公,再命而王,七命而數物備,號其廟曰昭勇,門曰表忠,而將軍之靈以益著。自始封百七十有八年而建樓于廟之北,名曰卷雪。又百十有二年而燬于景定元年之兵。又六十有三年,為皇元至治之二年,祠官九宮山道姜守先與里人劉舜元及其徒子如淵爰謀爰度 【 姜守先,四部叢刊本作「姜守夷」。】 ,筮日庀事 【 庀事,四部叢刊本作「他事」。】 ,即樓故基為屋八楹,中為重屋六楹,崇七尋有半,仍命曰卷雪之樓。
左顧舒蒲之渚,右據黃龍之灣,前俯大江,後控衡、廬,北望長淮之外,以天為際。方其驚風忽起,白浪晝立,天低地昂 【 天低地昂,四部叢刊本作「天地低昂」。依下「川谷吐吞」句法,當從四部叢刊本。】 ,川谷吐吞,則思將軍之在吳也,威名動山嶽,謀慮出鬼神,奮百騎而曹瞞夜驚,戰孤軍而張遼早却,臨夏口而黃祖授首,搤益陽而關羽退師,指皖城而朱、張擒,入夷陵而曹仁破,何其忠且勇也!及夫風霽浪弭,上下一碧,長空冥冥,白鳥孤沒,則思將軍之既沒也,三國為墟,五運迭興,南北紛紜,或離或合,將軍猶以餘忠遺惠,陰騭下民,馮大江而揚靈,儼南面以顧享,又何仁也!登斯樓也,豈不念曰:以區區之吳而有江表數州之地,僅足以抗蜀、魏,將軍一輸其忠而廟食百世,況戴天履地,美衣豐食,倓然臣子於今之世者乎?故君子立功立事,必思以顯當世而垂無極。斯樓之作,亦非徒欲觀濤浪、窮勝概而已,蓋所以勸忠也。以三子興復之心而屬余記,不可以不書。
神姓甘氏,字興霸,巴郡臨江人。累號為昭毅武惠遺愛靈顯王云。
△法印寺記
豐水之東,鳳池之西,有寺曰泉林,宋治平三年改賜法印。木有豫、章、楓、櫧、松、柏之茂,水有錢唐、美泉之注。脩竹萬箇,崇墉百堵。自江禪師至濟 【 至濟,胡思敬校云:「『濟』下疑有脫字。」】 ,十有二傳而中微,自覺昇至心日,十傳而復振。
初,昇偕其徒德之、廣慈,撫廢墟,圖前規,起嘉泰,訖開禧 【 訖,四部叢刊本無。】 ,力復舊貫。德再傳曰繼澄,始買飯衆之田十畝有奇。澄之徒慧明復得田二十畝,以為長明燈供。宋律:寺觀毋買民田。而明以高行絕學善為方主翰林學士徐公經孫、禮部尚書雷公宜中,故得請。長明燈至于今不廢。明之徒永慶。慶之徒祖榮,復廣四百畝,而寺之計益滋。又三傳是為心日。
心日既嗣,百廢修舉,效獻力者 【 獻力,胡思敬校云:「『獻』字疑衍。」】 ,爭盡其用。大德六年,重復佛殿,祠后土殿東,先師及諸長者殿西。明年,重復三門。又明年,兩廡及庫庾庖湢皆撤而新之。皇慶元年,建法堂四楹,中奉觀音大士。延祐六年,樓于堂之北東,上庋佛書,下列僧寮。明年,又樓于堂之東南,虛中以為齋堂,其東以館賓客。若三門 【 三門,四部叢刊本作「山門」。】 ,若懸鐘之樓,方程材度地而申為之。自大德以來,凡所修營,或資於人,或出乎己,皆日之孫福權之力也。權既能盡瘁以成其祖及其師圓照之志,而權之徒惟勝復能屈身貿易佐匠計;勝之徒弘易,日誦華嚴,歸質田以相權之功;是皆儒門所謂孝子慈孫者也。方今上自京師,下逮郡邑,致崇極于佛者,莫不因物產之盛,憑國家之力,猶恆若不及,況泉林不仰縣官,不資常住,振法基於未墜,紹宗緒於無窮者乎?宜為刻辭,著在金石。其辭曰:
佛入中國,餘二千載,厥象伊皇。高視六合,橫敷四海,其流湯湯。河汾著書,佛乃聖人,教則四方 【 四方,四部叢刊本作「西方」。】 。明明我朝,並建三氏 【 建,四部叢刊本作「見」。】 ,奄有萬國。列剎相望,照地燭天,前無古昔。割腴錫衎,跨州連縣,寶衣玉食。式召休祥 【 召,四部叢刊本作「名」。】 ,保合太和,孰臻其極。懿此泉林,扶顛持危,僻在東湖。畢力殫慮,祗率乃事,有抗厥初。廣殿重樓,高壯邃嚴,弗儉弗踰。瀏瀏清泉,落落長松,樂是幽居。有詵其徒,有秩其儀,趾德濟美。羣經在几,鐘鼓在簴,以祝天子。永遵其道,傳燈繼祖,以作教軌。
△沖玄觀記
皇慶二年春二月,始作沖玄觀。夏六月,觀成。實在富州之南第三十七福地豐山之陽五里所雕峯之下,因黃氏之故祠也。
西南維黃氏世盛。宋慶元初,朋黨論起,朝奉郎幹辦行在諸司審計司瀛進讜議十二篇,歷詆外戚韓侂冑蠧國亂政,天下誦其名。嘉定初,以壽終。其子通直郎知衡州常寧縣直方葬于峯之南雙井原,因建祠曰雙井菴,命始豐之仙林觀道士靈寶大師賜紫歐陽某奉祠事 【 大師,四部叢刊本作「大禪師」。】 ,且約世守之。未幾,常寧之夫人徐氏卒,葬峯之東白竹原,亦建祠曰白竹菴。皇慶二年,常寧四世孫征東儒學副提舉可自雙井菴延禮聶爰靜主之。師至即撤舊祠,闢地為觀,不數月而工畢。
飛殿壯麗,高廣雄深,門廡端直,庖廩完固。飛雲之樓矗其西,黃氏及后土氏之祠翼其東。文梁藻井之制,雲房齋廬之次,煌扈于其內;鐘鼓之聲,笙磬之音,鏜■〈革答〉于其外 【 于,四部叢刊本作「乎」。】 。於是晝霧出楹,夕溜殷砌 【 夕溜,四部叢刊本作「夕淄」。】 。古柏拒冬 【 古柏,四部叢刊本作「帨柏」。】 ,長松無夏。神君仙人,倐忽往來 【 往來,四部叢刊本作「來往」。】 。山川不改其舊,而十倍故祠矣。請名曰沖玄之觀。又嘗與其師歐陽惟新買田五頃有奇 【 歐陽惟新,四部叢刊本作「歐陽維新」。】 ,至是盡歸于觀,以養學徒,奉釐事。君子曰:惟不貪,故能忘其利;惟不私,故能成其功。忘利而有成功,非信道而勇於立者不能也。使聶君不為老而為孔氏,得志當世,所至宜何如?黃氏其知人矣。
延祐七年春,征東之子尚敬、尚忠請伐石紀功,因推道德之端,極內外之辨,而為之辭,以授其徒黃晞平、孫誠則等刻之。其辭曰:
猗歟邈哉,五千之文。上探無始,下酌黃軒。達性立命,執經御權,剛柔存亡,進退後先。糠粃天下,道德之源,玄門既闢,道教滋盛 【 道教,四部叢刊本誤倒。】 。水旱疾疫,禱祠禳禜。一呼一吸,一動一靜。奔走雷風,鬼神受令。上好下效,此求彼應。乃道之文,匪道之性。志士長往,獨善其身。鍊形制魄,守精馭神。蟬蛻宇內 【 宇內,四部叢刊本作「守內」。】 ,飛翔天津。匪道之隆,乃道之屯。孰行罔至,孰用罔治?蕭曹以臣,漢文以帝。慈儉為寶,敦樸是貴。雖慚三五,終邁七制。迨于我元,總攬萬國。國既殊俗,治亦異術。既尊素王,亦兼老釋。或齊以禮,或道以德。化成天下,立治之極。豫章南境,豐城故邑,崇崇始豐,神明所集。跂彼雕岑,雲蒸霧濕。有屋渠渠,有阯岌岌。偉哉聶君,有此駿功。黃氏以祠,老氏以宮。居有所養,學有所宗。敬哉學人,罔或不恭!執德之恆,守道之中。祈天永命,萬世攸同。
△彭州學記
蜀彭州孔子廟學燬于兵九十餘載,有司備位,因弊承簡,春秋有事,綿蕝行禮,治具弗張,民習於野。至治中,太守劉隆畏上威德,思本政教,爰謀爰度,迺復其舊 【 迺,四部叢刊本作「迪」。】 ,而教養之道猶闕。今太守則曰:「興學而不知教養,與無學同。」於是縮濫節浮 【 濫,四部叢刊本作「溢」。】 ,舉俸稱貸,月計其息,墾廢辟荒,時值嘉穀,歲取其入,以具祭養,以為經常。合凡民子弟之俊秀者三十人,立師以教。故入其廟則棟宇雄麗,禮樂備舉,聖師洋洋,不動而應。入其學則堂宇脩潔,弦誦洋溢,民吏觀感,不令而化。其文學生某沿牒京師 【 生,四部叢刊本作「姓」。】 ,請紀金石。
乃告之曰:惟蜀與宋終始,聲教淪洽,民心固結,故國朝用兵積數十年,乃克有定。土著之姓十亡七八,五方之俗更為賓主,治者狃聞襲見,以遺風舊俗為可鄙 【 遺風,四部叢刊本作「道風」。】 ,前言往行為可陋,至有鴻儒宿學,林潛谷逝,其道莫聞,況復有知學校哉!故學校與道興廢,上不知學則失其教,下不知學則失其政。學校廢,政教失,治道微矣。而彭前守克興,後守克承,繼善趾美,作民父母,諸生其有思乎?
夫蜀,學有揚雄,文有相如,治有文翁、諸葛,下迨唐、宋,羣儒迭興,徽言懿行,著在簡冊。舍疵取醇,使合孔子之道,父以教子,兄以教弟,朋友相講,里巷相習,以翼聖人之治,則蜀之人,父父、子子、君君、臣臣,劍閣無所用其關,瞿塘無所用其險,必自彭始。諸生勗之,毋負諸守之意與聖天子之望。元統二年八月日記。